【新华社】山东齐河高尔夫球场非法批地案如何处置
齐河县高尔夫别墅区
新华社北京６月１８日电（“新华视点”记者张洪河、陈芳） 国土资源部首批公开调查的五起土地违法案件今年３月得到严肃处理。处理之后，结果如何？记者最近就此对山东齐河县政府非法批地案进行了追踪采访。
高尔夫球场照常营业、别墅照卖
根据群众的举报，国土资源部查明，“２００１年１０月，齐河县政府与北京一家公司就国科高尔夫广场项目达成投资意向……经实地勘测，高尔夫球场共占用耕地１１８１．６７亩，其中不符合土地利用总体规划用地８３０亩。齐河县委、县政府违反土地利用总体规划，非法批准租赁集体农用地用于非农业建设，造成４８７亩基本农田被破坏，后果严重。”
随着相关责任人受到处理，这一土地违法案的后续进展如何？不久前的一个周末，记者来到国科高尔夫球场，这里停满了十余辆各色小轿车，其中还有两辆挂公安牌照。记者问球场服务人员：“这个球场不是违法占地吗？听说国土资源部都处理了。”她回答：“处理归处理，这球场该开还得开，这么多钱建起来了，总不能停了吧。”一位工作人员向记者透露，球场平日客流量很少，因为它的价格一般人消费不起。
按照有关主管部门的说法，１．２万亩土地的交付使用，齐河县未履行相关的土地合法审批程序。小小的齐河县，何以冒出如此规模的超级大盘？在齐河县政府为开发区制定的招商引资暂行规定中，记者找到了答案：“固定资产投资额达到３００万元的单个项目，无偿使用土地１５亩，每增加投资１００万元，多提供土地５亩”。其后这个县又喊出了“齐河招商无政策”的口号，更使土地变得廉价，以至于无偿“赠送”土地使用权。
建设一座１８洞标准球场，一般要投入上亿元人民币；高尔夫球场的营业税率是按娱乐业算的，高达２３％，盈利空间很小；而高投入和高税收，迫使球场收取高费用，往往又陷入高亏损的怪圈。但齐河县提供的土地优惠政策给国科集团却带来丰厚的收益。
“济南最后的别墅”是国科集团将高尔夫捆绑搞房地产打出的响亮旗号，这使别墅成为球场经营的利益平衡点，甚至是利润增长点。别墅销售部一位工作人员介绍，这里有十几种欧美经典户型，并设有２万平方米的中心花园。别墅最高价每平方米近４０００元，面积由２００多平方米至１３００多平方米不等。一期别墅２００多套卖得差不多了，二期别墅也卖了４０多套。若以均价３０００元／平方米计算，粗略估算，多套别墅的销售收入就可达几亿元。
被占地农民：“打人抓人事到如今也没个说法
记者来到了被占地的谭策屯村，正在地里干活的农民张玉华说：“俺家三口人过去人均两亩多地，建高尔夫球场占了不少耕地，现在每人不到１亩，有的还是盐碱地。”
在谭策屯村中心，记者看到墙上贴着已被撕得面目全非的齐河县征地补偿安置公告，不少村民纷纷围过来，七嘴八舌地议论着：“租一亩地给补７００元钱，七折八扣到手只有四五百元。”“占地时说让俺们到球场当工人，高尔夫球场营业了，村里到里面干活的有几个？”“当时麦子再有几天就收了，夜里就给人推平了，造孽呀。”“过去麦子５毛钱一斤，现在涨到七八毛了，你说一租就２０年，租金不变。这粮食涨价了，农民的损失谁给补？”
当地村民反映，在建设国科高尔夫球场和别墅群时，最早从老徐村施工，村民们不让施工，结果公安局的人去了，不但打了人，还抓了人，后来再施工，别村老百姓谁也不敢拦着了。
晚上８点多，记者来到了老徐村。被打村民徐茂双说：“征地时上面说每亩给１５０００元，到别墅要开工了，地也推平了，钱还没给，俺们就去阻拦，村里去了五六十人。镇派出所、公安局的来了好几辆警车，七八十人。把老年人哄到公路上，年轻的就给抓走了。”他拿出去齐河县和济南市医院看病的病历说，“俺的右眼被打坏了，到医院治了很长时间，现在还有后遗症。”
村民徐士东回想起２００２年３月２８日的情形仍心有余悸：“有四五个穿迷彩服的围住俺，有抓手的，有抓头发的，弄到警车上。先到公安局后来又拉到镇里，打得脸肿了，腿也走不动了。再后来给了３０片止痛片让回家养病。”据介绍，当时一同被抓的有８人。他们反映，“当初说俺们妨碍公务。现如今国家说他们批地是非法的，我们挨打被抓的事是否也该有个说法？”
对齐河县干部受处分一事，村民们也有自己的看法：“违法占地，干部们得个处分就算完了。时间一长，一调动就没事了，官照当。可我们的耕地没了，补偿的事更没着落了。”谭策屯村支书刘宝之说，晏城镇２００２年共征用村里２２７．９亩地，每亩价格１．５万元，说５年付清；租地６００多亩，租期２０年，每亩年补偿７００元。非法占地的事一曝光，上面就把文件、协议什么的都收上去了。“这都是政府出面征的。现在村民和村干部与国科最大的矛盾是用工。征地时说农民们可以去打工，可高尔夫球场建好了，有多少用工的？人家国科根子硬，不用工你也管不了。”
不能先上车后补票
记者想采访因非法批占地受到党内严重警告处分的齐河县县委书记李风臣，但几经周折也没有采访到，最后县委副书记赵常祥接受了采访。他说，对中央的处理，虚心接受，吸取教训，不能闯国家耕地保护的“红线”，要在法律允许的范围内考虑地方的可持续发展战略。同时，赵常祥又表示，齐河县是个农业大县，人均２亩多耕地，当地农民靠种地一亩收入也就２００多元。要想让农民富起来，就要减少农民；搞城镇化，发展工业，就要引进项目和资金，就要占地。
他认为，市场经济条件下，不能完全靠市场配置资源，特别是土地资源。如高尔夫项目，北京就有２０多个，广东省有一个乡镇就有２个，而济南周边２００平方公里内就这一个标准的高尔夫球场，还被国土资源部通报。听说全国有近２００个高尔夫球场项目，真正合法批建的没几个，那些不合法的是否也应该处理？
齐河县一位干部直言不讳地说：“政府费劲周折从根本上讲是为了提升地方的形象，营造良好的投资环境，而土地是地方政府手中唯一的招商法宝，因为高尔夫别墅能吸引外来投资。”就是这种无偿赠送土地使用权或者先斩后奏的做法，居然在某些地方被作为先进经验推广借鉴。
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有关专家表示，在政府和舆论的强烈关注下，通报处理、追究责任人或许能起到一时的震慑作用，但仅靠这些来整治违法批地用地、出让土地，规范土地市场秩序，是远远不够的。治本之策应是创新土地制度，改革现行以ＧＤＰ与财政收入增长为主要考核指标的政绩观。
人们真正担忧的是，这些违法占地案很多借口项目上马了，工程建大半了，为防止损失的扩大，只好补办手续，将非法占地“合法化”了。如果大家纷纷效仿“生米做成熟饭”的“经验”，侵占土地“先上车后补票”，形成“法不责众”之势，最严格的耕地保护制度还有什么意义？
来源：新华社 （责任编辑：周贺）